鏡花水月 ep.2

睜著烏黑發亮地眼睛，水瞳再次無辜地望向了在她面前一臉無奈的男人。 　　 　　“起來吧，別傷了手。” 　　 　　他就是不太懂，這位腦子精明，身手矯健的女孩，怎麼對做家事就是一竅不通。 　　 　　這些年以來，他已經放棄了要她做家事的原則，更反著得自己洗手做羹湯，他就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是主子得為下屬服務了。 　　 　　都已經如此小心了，今天竟然一時腦熱，接受了她要求要幫忙拖地的願望，本想著拖個地無傷大雅，卻沒想到她能把放在展示窗上昂貴的青花瓷給打破了。 　　 　　他解下身上的圍裙，反手關上瓦斯爐火，默默地戴上手套，向她打破的青花瓷走去。 　　 　　“我很抱歉。”女孩有些歉疚地看著男人：“我...我賠一個吧！” 　　 　　陸允傅看著女孩，扯了扯嘴角，這傻子，還想賠錢，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你有錢嗎？”他有些好笑的看著她。 　　 　　“那很貴嗎？” 　　 　　“......” 　　 　　他看著她，有些不忍開口，看著她那真摯的眼神，就不知道如何告訴她這花瓶的價值。 　　 　　“貴是不至於，以前一個老先生送的，意義倒是比較大。” 　　 　　水瞳聽著都快哭了，他說有意義的東西，她還打破了，有十個她都賠不起啊！ 　　 　　“不用妳賠，妳就快去讀書吧，飯煮好了再叫妳，妳就別再想著要幫忙了！”陸允博嘆氣，他自己失算，就沒想到連拖個地都能出差錯，他自己也該反省了。 　　 　　水曈也高三了，正處於準備考大學的時期，即使她再聰明，也不可能不讀書考上大學的，為此，他這幾個月也推了很多邀約，要得是減少她的任務負擔。 　　 　　“喔。”水瞳有些失落，卻也無可反駁，看著男人為她善後，心裡說不出的彆扭，卻還是乖乖地走回房間。 　　 　　看著女孩的背影，陸允傅嘆了一口氣，腦中思緒卻飄回了三年前，他初見她時的場景。 　　 　　她是一個女孩，不需要懷疑年紀的稚嫩讓他確定，她必定是一個在這方面的可造之材，無論是身手或是槍技，都展現了極高的天賦，於是他提出了要她當他保鏢的要求。 　　 　　當時的他，只覺得待她被培養起來，在各方面一定會是極其出色的存在，卻沒想到，在他更深入的詢問下得知，她竟然不過是個14歲的未成年。 　　 　　她從未讀過書，只因為從出生下來就是黑戶，被人棄養在育幼院前，那間育幼院卻時常虐待兒童，存活下來的她，在十歲那年她獨自逃離，過上了隱藏身份的生活。 　　 　　謊報年齡，造假身份，最終，靠著那不凡的身手應徵上了那間在黑暗中令道上人人絕口不提、卻又人人皆知的非法彈藥販售店前台。 　　 　　她靠著撿到的報紙、回收場的書籍、街上的招牌、電視上的廣告來認字，一點一點的掙扎，努力的活在這個陰暗的世界上。 　　 　　得知真相的他於是為重新賦予了她一個身份，送她去上學，負責她的食衣住行，規劃她的日常訓練。 　　 　　他的貼身保鑣，不需要比他強大，但卻要是一位能助他高調在各社交場合中出入而不成為他負擔的對象。 　　 　　在此之前，他前任貼身保鏢之位已經從缺了四年，他的前一個保鑣命送他的敵手，那女人誓死保護主人的秘密，最終被虐待而死。 　　 　　可以說，坐上這個位子，命不久矣。 　　 　　但他一眼就看上了她的不凡，事實也證明，他獨到的眼光絕不會錯。 　　 　　一個高中生，能從初見時的實力，在短短四年之內成長到如今這個地步，是何等的天才？但他又無法理解，有時她傻到不可思議的舉動，到底是真笨還是假笨？ 　　 　　畢竟水瞳在讀書方面也是很優秀的，在學校裡，也因為她那人畜無害的臉蛋，加上引人注目的考試成績，吸引了許多正值青春年華的男孩目光，陸允傅不是沒打聽過她在學校的表現，但她實在是太低調了，低調到她的名聲遠播卻沒什麼人真的認識她。 　　 　　她知道得把自己的份內工作做的很好，一個未成年的女孩，這時候，又覺得她很聰明。 　　 　　一個小時過去，陸允傅上樓敲了水瞳的房門。 　　 　　“吃飯了。” 　　 　　陸允傅的手藝很好，主要是這四年沒人負責他的生活起居，一開始以為她會做些什麼，到頭來卻發現越做越糟，又看在她年紀還小而練起來的。 　　 　　他沒有請傭人，也不能，不能夠信任的人，一個，就很可能危害到他性命，畢竟他的仇人不少，想要他命的人更多。 　　 　　水瞳吃得很歡快，她從未吃過比陸允傅手藝更好的味道了，即便是出任務時吃的高級餐廳，那味道，她就是覺得沒陸允傅煮得好吃。 　　 　　兩人吃飯時都是無話的，但氣氛卻是一點也不尷尬，在跟著他的這段日子裡，他教她餐桌禮儀，教她各種生活上該注意的事情，教她如何讓他人看不出，她是個從未受過上層社會教育的孤兒。 　　 有時候，她也在想，這個男人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即便跟著他這麼久了，她還是從未真正理解他，理解他的內心，又或是理解他這個人所代表的意義。 　　 　　她見識少，所以無從比較起，只覺得他強大、他認識很多的人、他很富有，但這些都只是個概念罷了，因為她無從確切了解，沒有實際數字，即便有了，她也不懂。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本分就是去送死，可笑的是，她答應他的邀約是為了活在這個世界上。 　　 　　也許，她該死，只是苟延殘喘罷了。 　　 　　趁著陸允傅剛洗完碗走出來，水瞳屁顛屁顛地就閃現在男人面前，手裡，還拿著一張試卷。 　　 　　陸允傅看著她，再看了看她手上早已遍佈式子的卷子，就知道她又要問題要問了。 　　 　　“去客廳。” 　　 　　兩人在客廳的茶几前坐下，水瞳指了指試卷上的問題：“這題我不會。” 　　 　　她記憶力好，但絕不是理科生的料，小時候沒讀書基礎不好，數學物理對她來說真的是難到爆，即便是她理解能力夠強，要不是有陸允傅這個萬能解題大神，她的數學物理也不可能保持在班上第一名。 　　 　　“這題，反著算反而難，正著算會簡單很多。”陸允傅伸手指著題目：“一般來說......” 　　 　　他話還沒說完，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一點也沒藏著，直接就開了外放，在陸允傅的概念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對他的貼身保鏢，機密事務是無須隱藏的。 　　 　　更何況，來人並非什麼機密人物。 　　 　　“喂？陸少~人家想你了。” 　　 　　水瞳一聽就認出了來者，這三個月陸允傅「對外」的女朋友，參加各式宴會都得攜帶的女伴。 　　 　　“平日晚上別吵我。”陸允傅也是很乾脆的把電話給掛了，下一秒再次投入在解題的思緒當中。 　　 　　但水瞳就沒那麼認真了，只因為她很意外沒聽到他必說的下一句話，這個女人嚴重的越界了，一般來說，沒遵守規定的女人，又或是讓陸允傅覺得太笨的女人，他都會直接分手的，但這次卻沒有講。 　　 　　難不成，這個「三個月」魔咒，要被打破了嗎？ 　　 　　“......又要分手了嗎？”一時腦熱，水瞳忘了思考，不小心就下意識的說出來這句話。 　　 　　但此話一出，也讓正在解題的陸允傅一愣。 　　 　　他看向了她，她也看向了他。 　　 　　兩人的視線交集，如一道毫無防備地閃電，從天邊閃進了視野，閃進了幾乎毫無距離兩人的瞳孔之間。 　　 　　“......”他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忘了告訴她。”陸允傅抓了抓頭髮，視線不經意地抽離，輕輕咳了兩聲：“我太認真要幫妳解題了。” 　　 　　“要我替你轉告嗎？”她知道他不會再見那個違規的女人一次了：“下一個要不要找米國的？” 　　 　　她很誠心的建議：“我聽同學說，米國的女生都溫柔婉約，也很聽話，應該不會再違規了。” 　　 　　陸允傅聽著都頭大，這丫頭哪裡聽來這些的？她到底在學校都學了些什麼啊？ 　　 　　“不用了。”陸允傅不知是拒絕了前者或是後者，又或是二者皆拒，但他卻是這麼說的：“我不打算再找女朋友。” 　　 　　“為什麼？” 　　 　　“……”他看著她，想從她傻愣著的眼底中看到一點的假裝。 　　 　　但他沒有看到。 　　 　　“妳下個月18。”他說：“該上工了吧，我的保鑣。” 　　 　　男子看向閃著萌萌大眼、傻氣地好奇著的女孩，心裡有一塊，不知為何，一直塌陷一直塌陷一直塌陷，他說不出話來，卻敵不過她的眼。 　　 　　“......最近都不會有宴會。”他忍不住伸手覆上她的眼眸，讓她別再看著自己：“妳認真考試，最近不會有任務吵妳。” 　　 　　他輕輕敲了敲她的頭：“聽到沒有，目標是文大，否則不讓妳當我保鏢了。” 　　 　　聽到這句話，水瞳就不敢再問了，深怕她考不上，然後他辭退她。 　　 　　她能安穩的生活、有地方上學、有得吃有得住、有辦法活得像是個人，都是因為他。 　　 　　陸允傅就像是她的再生父母一樣，她有時候會唾棄自己像是個寄生蟲般賴著他。 　　 　　其實沒有她也可以。 　　 　　就像是從前沒有保鑣時的他一樣，每隔一個時間就換女人，能確保對方不會因為手握太多資訊而被殺掉。 　　 　　只不過，沒有固定的女伴，對他來說很麻煩，在社交場合上也相對弱勢，他需要有人在背後輔佐，就需要有能保護她自己並且口風夠緊的女人。 　　 　　當時他就說了，等她滿18，就換她要當他的女伴了。 　　 　　他沒給她薪水，但卻給了她更多，他給了她遮風避雨的家、不敢奢求的三珍海味、不再恐懼死亡的感覺、無止境的耐心和包容，以及一個不再讓她厭惡自己的理由。 　　 　　她很感謝他願意讓自己當他的保鏢，即便她知道，沒有只是麻煩不是不行。 　　 　　“......嘿。”陸允傅伸手覆上她在紙上寫著，卻有些顫抖的手：“妳可以的。” 下集 http://novel.pcoin.tw/articles/688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