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水月 ep.8

比起自顧自的猜測，她更希望能直接詢問。 　　 　　因此當天晚上，她就主動提起了這件事情。 　　 　　“陸允傅，我不在你身邊的這幾年，你都經歷了什麼？” 　　 　　她沒有問過他，也不在乎過去，但她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能做出殺害手足這種事的人。 　　 　　“……”男人正在脫上衣的動作頓了頓。 　　 　　“怎麼突然問這個？” 　　 　　“總覺得，我錯過了一場暴風雨。”水瞳若無其事地哼了哼：“你不說就算了，反正我也不……” 　　 　　“我沒有殺了他們。”可男人的話打斷了她。 　　 　　她抬起頭來，印入眼簾的是他滿身是疤痕的身體，一點也不好看，但這就是她喜歡的他。 　　 　　“嗯。”水瞳伸手覆上他背上最深的那條疤痕：“這是你來店裡買槍的時候身上帶著的那條傷對吧。” 　　 　　陸允傅驚訝地看著她。 　　 　　“別這麼看我，我不小心看到過。” 　　 　　就在她剛住進他家的時候，她曾經意外看到他洗澡，背上鮮紅的傷口無不是在昭告著那傷痕的新鮮程度。 　　 　　只是，現在也只剩下黯淡的觸目驚心，不再熱血而令人恐懼。 　　 　　看著女孩的表情，他嘆了一口氣。 　　 　　“不想讓妳知道這麼多。”他心中的純真，是她理所當然該擁有的。 　　 　　“但你已經把我拉進你的世界了。”水瞳聽了他的話，反倒是搖了搖頭：“你保護得夠多了。” 　　 　　語畢，她主動埋進了他的胸膛。 　　 　　可男人艱澀的聲音卻在她頭上響起。 　　 　　“如果我是惡魔呢？”他的語氣裡有對自我的嫌惡、對過去的厭惡以及害怕失去她的恐懼。 　　 　　“惡魔又怎麼樣？”她說：“讓我重獲新生的是惡魔，那我也是惡魔。” 　　 　　這句話，卻讓男人笑了。 　　 　　“嗯。”他說：“小惡魔，別再抱著我了。” 　　 　　“……” 　　 　　感受到他的反應，水瞳紅著臉若無其事地重新埋進了被子裡。 　　 　　他終於也掀開被子，上床並且一把將她攬入懷裡。 　　 　　“今天的床邊故事是你的故事。”水瞳戳了戳他的臉頰：“我準備好了。” 　　 　　長期失眠的她喜歡聽著聲音入睡，所以陸允傅總是會在睡前陪她講講話，聊到她入睡為止。 　　 　　而今天，她卻選了個充滿著血腥的話題，他只怕她越聽越不想睡。 　　 　　“嗯。”他揉了揉她的腦袋瓜，用他那低沉的嗓音，一路夢回二十年前。 　　 　　“那是一個不怎麼炎熱的夏至。”他的聲線中帶著淡淡的苦澀，以及那蓋不住，對過往的回憶…… 　　 　　“陸子鳴。”陸父那帶盡滄桑的聲音響起，隨後又是一陣子的無聲。 　　 　　與陸父不同，陸母卻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嗚……允翔是犯了什麼錯啊？！” 　　 　　“小聲點！萬一孩子聽到！”陸父及忙要陸母小點聲。 　　 　　“你也是他爸啊！怎麼就這麼沒血沒淚？” 　　 　　“怎麼就沒血沒淚了！？”陸父氣著：“孩子已經走了，現在就是得想辦法替咱們兒子報仇！” 　　 　　就在長廊後側，陸允傅嬌小瘦長的身形完好地遷入那被門框所遮擋的暗處，靜靜地聽著客廳裡的父母對話。 　　陸允翔，他的親生哥哥。 　　從小到大，與他差了十幾歲的哥哥總是待他如子，在父母不在的日子裡照顧著他，讓他的童年不空虛寂寞，也讓他知道了什麼是親人。 　　就是這麼一位在他生命裡佔據了全部時間的哥哥，在上個月，也就是在他終於從大學畢業的那個月，出了車禍走了。 　　警方給出了他酒駕的理由結案。 　　而他一直以來也是這麼認為的。 　　但父親現在說的是什麼？ 　　陸子鳴，所有與陸家爭產的旁系中，聲音最小的，最不被懷疑的，最沒有威脅性的……殺了哥哥嗎？ 　　“為了錢，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你就不怕他殺了一個不夠，還要殺第二個嗎？” 　　陸母一句話，讓本在門框後的男孩背脊一陣發慌，一個不小心，碰到了在一旁的展示品。 　　“哐啷！” 　　“誰？”陸父一聲叫。 　　“……”沒有人回應。 　　“奇怪，我有聽到聲音啊？” 　　“你聽錯吧，我什麼都沒聽過。” 　　“是嗎？” 　　而此刻，在自己的房間裡，陸允傅正大口喘著氣，心跳加速到了極限，不知是因為剛才差點被發現的驚悚、是拔腿狂奔的腎上腺素……又或是得知自己的命也可能是對方的眼中釘時的恐懼。 　　為什麼要殺他？ 　　依照陸家的規矩，只有本家有權利在一定程度上干預由董事會所決定的結果、有權利繼承並且支配陸家上百年以來的財富。 　　所以理由很簡單，他死了，陸家唯二的繼承人，就全死光了。 　　陸家董事開啟投票，由所有旁系一人一票選擇下一任家住，並且開啟另一支血脈的家天下局面。 　　無論旁系如何勾結、利益如何分配，終歸還是有一個共同的問題，他不死，別人就獲不了利。 　　但最令他害怕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預期。 　　死的不是他，是他的父母。 　　就在他得知真相的隔天，父母在逛展時遇上隨機炸彈攻擊死亡，兇手自殺。 　　但他怎麼可能會再次覺得一切都是巧合？ 　　終於，在滿是旁系邪惡嘴臉的父母葬禮上，一個被眾人視為懦弱、膽小、活在家人保護傘下的小狗，終於下定決心跳出了牆，露出了厲爪。 　　這才讓眾人警覺，原來不是狗，是一匹狼。 　　之後的十年中。 　　他甩出了整整五疊的資料送兩家嘴臉最是噁心醜陋的旁系進監獄，無期徒刑不得假釋。 　　他設計了一連串的誤會讓兩家人狗咬狗，其中一家慘遭滅門。 　　他抽絲剝繭，培養起了屬於自己的背後勢力。 　　他逼迫自己蛻變再蛻變，最終，變成了眼底帶著冷冽，毫無溫度的機器，他一個人活著，打算就這麼活到死。 　　直到他遇見了她。 　　她的笑容就像驕陽融化了冰封。 　　像糖果甜蜜了生活。 　　最重要的是，她的存在，讓他終於對世界有了一絲掛念，她的聲音，是他日思夜想而放棄不了的執著。 　　說到了這裡，故事結束。 　　“水瞳？”男人忍不住用那軟成一灘水的嗓音問。 　　“呼……”直到那熟悉的呼吸聲傳來，才讓他莞爾。 　　“睡了？”她還真的睡著了？！ 　　“小豬嗎？” 　　先是摸了摸她的臉頰，而後伸手關了床頭燈，最後躺下將女孩撈進懷裡，一氣呵成毫無縫隙。 　　“妳怎麼這麼可愛？” 　　好想陪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