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水月 ep.6

一架班機，滿載著乘客，也滿載著一架的思緒，從聖國，飛往世界的彼端。 　　 　　這次回國赴約，水瞳只帶了一位秘書，就沒有再帶人，主要是不需要，反正不是來洽談什麼公事。 　　 　　睽違八年，她是第一回站上這片記憶中的土地。 　　 　　“水小姐，這就是你的家鄉嗎，很漂亮。”秘書問她。 　　 　　“一切都變了。”她望著極具現代感的一切，忍不住感嘆，出國前，她的世界，並非如此先進，她很震撼。 　　 　　“水小姐，有想要先去哪走走看看嗎？” 　　 　　“不用。”她搖搖頭：“去酒店吧。” 　　 　　沒什麼好看的，在這裡的記憶，其實一點都不美麗。 　　 　　坐在車上，她望著窗外的一景一色，她曾經在這座城市裡，躲著警察，翻找垃圾，冬天差點被凍死，夏天幾乎要渴死。 　　 　　但最終，她還是撐下來了。 　　 　　而且，這個世界對待她的嘴臉，完全不同了，這才是最令她感到諷刺的。 　　 　　_ 　　 　　她入住的酒店，是卓家安排的，在宴會前一晚早就為所有人準備好了房間，且保安森嚴，沒有邀請函，是絕對無法進入的。 　　 　　就是這一層又一層的神秘感，令水瞳不禁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家族，有這個財力，舉辦這麼斥巨資的宴會，又是為了什麼樣的目的而辦的？ 　　 　　宴會當天，卓家安排的個人彩妝師老早就準備齊全，按下了水瞳的房門鈴。 　　 　　推進來的，是一車又一車的華麗服飾，各式各樣價值不菲的配飾，和不同的護膚護髮產品，要得就是滿足宴會客人的所有要求。 　　 　　有趣的是，水瞳參加大多數的活動全是素面朝天，她不愛化妝，也不需要，因為美人自會發光。 　　 　　水瞳是不太接受這些強加在她身上的物品的，只在化妝師的強烈要求之下，乖乖地換上了一套淺白典雅的禮服，但拒絕了所有飾品。 　　 　　她的項鍊帶的還是那條，耳環是自己設計的新品，手環是這季鏡花水月所出的熱銷款，再沒其它。 　　 　　但她的美，不僅蓋不住，在這些簡單卻又不失優雅的配飾點綴之下，她閃閃動人地讓在場所有的設計師全都啞口無言。 　　 　　晚上六點，下人準時敲了所有賓客的房門，帶領著這些身價上億，加總起來足以讓世界翻天覆地的人們，前往宴會廳。 　　 　　進入宴會廳，水瞳一眼就看出了某些早已在世界商場上打滾了十幾年的人們，他們各個面露精光，看起來對於自己能夠受邀感到自豪。 　　 　　當然，水瞳目前勢頭正盛，上前攀談的人多到她差點應付不來，她越走越發現，她可能是這裡資產勢力最弱的那個。 　　 　　在這場宴會裡，還有許多的人，她不曾見過，於是她把握機會一一攀談，這才發現，原來再更深入的有錢人世界裡，還有真正的權貴。 　　 　　金碧輝煌、觥籌交錯、口蜜腹劍......太多太多的形容詞，都不足以形容這場宴會最令她震撼的地方。 　　 　　原來，這個才是真正的上層社會嗎？ 　　 　　秒針、分針一份一秒走過，正當她以為整場宴會即將開始往無趣發展時，一陣騷動喚醒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主位上，真正的主人，來了！ 　　 　　“非常感謝各位願意賞臉，讓我們卓家是受寵若驚。”雖然話語裡滿是謙虛，水瞳卻聽出了真正的驕傲和貴族之氣。 　　 　　她記得，曾有人和她說過，真正的有錢人，是看不出來的。 　　 　　這也是為什麼，她的商業帝國會盡力地去營造高貴而非奢華的品牌形象，就為了不會淪落到屬於暴發戶才會用來炫耀的產品。 　　 　　而此時，她才終於明白了。 　　 　　時針指到八，整場宴會突然安靜了下來。 　　 　　水瞳一開始不太感興趣，直到發現主位上的卓家家主起身恭迎來著，她才有些疑惑地跟著看了一眼。 　　 　　但不看不知道，一看，她原本平靜無波的內心，突然泛起極大的漣漪，就如同一陣暴風雨，打亂了她所有的思續。 　　 　　是他。 　　 　　是他。 　　 　　她確認了兩次。 　　 　　真的......是他。 　　 　　原來，他所說的頂峰，是這樣，難怪......難怪她找不到他，難怪他一點消息都沒有。 　　 　　難怪......都是因為她尚未踏足真正的權貴。 　　 　　“陸家家主。”她聽到身旁有人的議論聲：“聽說他會到場，真不愧是卓家，才能把人給請來。” 　　 　　陸家。 　　 　　她現在什麼都明白了，原來她調查的方向根本不對，以她的勢力，怎麼可能查得出真正的陸家，甚至是陸家家主呢？ 　　 　　看著那全場宴會上的焦點，水瞳的內心閃過了一抹極為悲傷的自卑，她這才明白，她的存在，是多麼的渺小。 　　 　　曾經，當她小到像是螻蟻時，無知地貪婪著屬於他的溫暖，當她不過是從螻蟻成長為普通人時，無知地妄想著能進入他的世界，當她自以為從普通人一腳踏入上層社會之後，才知道，他們的差距，有多麼地大，如鴻溝一般難以跨越。 　　 　　所有的無地自容，導致了當她感受到眾星拱月的方向有股熟悉的視線向她看來時，她逃了，逃得遠遠的，閃進了烏黑無光的走廊，回到了她覺得屬於自己的地方。 　　 　　而陸允傅在看到那抹倩影離去時，眼中的光亮突然黯淡了下來，他對身旁的人擺了擺手，意思很明顯，別吵我。 　　 　　所有人都識相地退了開來，往陸允傅急著離開的方向望過去，自然是一無所獲，卻也無人敢上前打擾。 　　 　　走廊裡，水瞳無聲地落著淚，過往那些早已被她給塵封的記憶席捲而來，掩蓋住了她的理智，占滿了她的傷悲。 　　 　　有時候，她會想，為何要在給了她快樂之後，卻又把所有的幸福收回去，為何老天要待她如此的不公平。 　　 　　正當她陷入無以復加的黑暗時，一個熟悉而又令人忍不住貪戀的味道包圍了她的身，也包圍了她的心。 　　 　　“哭什麼。”寵溺的、無奈的、心疼的各種情緒，就三個字完完整整地傳達給了他懷裡顫抖著，啜泣著的女人。 　　 　　“妳長大了。”黑暗中，他看不見她，卻能在閉上雙眼後，描繪出她的整個輪廓：“水瞳......我好想你。” 　　 　　這一句深情似海的話語，擊潰了她所有的防備，所有的傲氣。 　　 　　“你為什麼還要出現？不是要消失？為什麼不消失得徹底一點！”她伸手捶打他的胸膛，卻又不敢用力，怕傷了她日思夜想，終於再度遇見的男人。 　　 　　“對不起。”他率先道歉，輕輕箝制住她的雙手，就著氣息，他吻上了她的唇。 　　 　　八年之後再一次回溫的唇瓣，就如同八年前的一樣，柔軟，而又令人沉迷。 　　 　　他早已打聽過她會在宴會上出現，所以才選擇給卓家賞個臉，但他唯一的失算，是卓家傲人的階級制度，傷害到了她的自尊心。 　　 　　早知道他就不來赴約！ 　　 　　不。 　　 　　早知道他當初就不要把手放開。 　　 　　“我不會再放妳走了。”這是他，最鄭重的誓言。 　　 　　陸家是個早已存在百年的大家族，親屬關係盤根錯節，曾經也有過內鬥和混亂，但這一切都被那個陸家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少年給結束。 　　 　　他心狠手辣地斬斷所有人心的黑暗，和那些無視秩序而存在的傢伙，讓整個陸家，乃至整個上層社會向他臣服。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走過了最嗜血的殺戮、最噁心的人性，最終，輸給了自己不停豎立的高牆。 　　 　　在牆的另一側，有一個不畏艱難的女孩，花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慢慢地從牆與牆之前的縫隙前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爬著牆，跌了又爬爬了又跌，最終，讓他為她打開了那扇捆著重重鎖鏈的心門。 　　 　　她一直待在他的心裡，待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一轉眼，才驚覺曾經稚嫩的臉龐早已被時間給提煉成了美艷，曾經嬌嫩的雙手早已被社會給磨練得長了老繭，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傲骨，全成了刺向自己，最狠戾的利器。 　　 　　八年，人生有多少個八年能揮霍，他又有多少個八年能夠消磨？不，他不會再放手。 　　 　　“水瞳。”他呢喃：“嫁給我，好嗎？” 　　 　　_ 　　 　　“陸允傅。”女人躺在床上，張開雙手，踢了踢潔白如雪的腳丫：“我的鞋子不見了。” 　　 　　聽到女人的話，陸允傅瞥了一眼，就看到在遠方，正好符合拋物線終點處，有兩隻散亂的室內拖，上面的小花，正是彰顯著主人還保有童心的象徵。 　　 　　他失笑，這丫頭，想討抱，怎麼還用這招，把自己的鞋子丟出去，還故意說是鞋子不見。 　　 　　但他沒有揭穿她，而是溫柔地俯下上，把女孩像是抱孩子一樣抱了起來，還不忘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我得做事了。”他告訴她。 　　 　　“說得好像我不用做事一樣！”她瞪了他一眼，真是沒有情趣的傢伙！ 　　 　　陸允傅看著她幼稚的動作，嘴角就沒有放下來過。 　　 　　如服侍女王一般，他輕巧地把她放在他身旁的座位上，還貼心地為她蓋上一層毯子，怕她著涼。 　　 　　水瞳帶起耳機，點開畫面，瞬間，對面就出現了十幾位總經理等級的公司人員，正正襟危坐地等待著老闆主持會議。 　　 　　由於是不同時區的統一會議，裡頭的人有些西裝筆挺，有些穿著襯衫，再不濟也有個T恤，但我們的老闆非常的有魄力，就穿著一件粉色連帽睡衣，那兔子耳朵翹著，仍不改其雷厲風行。 　　 　　“歐區財報給我看一下，下一個......什麼？”她話說到一半，麥克風突然地關了起來 　　 　　正當大家緊張著在思考老闆為何停止說話時，才發現他們老闆的背後，有一個男人的身影，只見男人俯身在女人耳邊講了兩句話，又把一個杯子遞給她，才寵溺地在她頭上摸了摸，而後離開。 　　 　　所有人眼睛都瞪大了，萬分可惜剛才忘了截圖，那個男人不就是傳說中他們董事長的男人嗎！？那個傳說中貴族世家的家主！？ 　　 　　但這個畫面還不是最灑狗糧的，下一秒他們老闆把麥克風打開，就聽到那日常到不行，卻又令人稱羨的對話傳入所有人的耳裡。 　　 　　“不行，妳得喝完。” 　　 　　水瞳最近公司的事情多到喘不過氣，壓力大到夜晚時常做惡夢，陸允傅不忍心之下各方打聽不同的安眠方法，最終發現，睡前一杯熱牛奶，有助於水瞳的睡眠，所以他最近都緊盯她喝完才讓她上床睡覺。 　　 　　“拜託~”水瞳使出她渾身的力氣裝可憐，就是不想再喝牛奶了，她好膩。 　　 　　“聽話。” 　　 　　“我不要啦......” 　　 　　“唉......那我幫你喝一半，剩下的你必須喝完。” 　　 　　下一秒，螢幕裡出現了一隻手，把杯子拿出了螢幕外，過沒多久，又放回了鏡頭前。 　　 　　接著，水瞳歡欣鼓舞地舉起杯子把牛奶喝完，還不忘舔了一下唇上還沾留著的牛奶。 　　 　　正當所有人被他們老闆的美色給迷惑的下一秒，老闆那邊的視訊螢幕整個黑了，再下一秒，老闆直接登出。 　　 　　“咳......”蔡俊具抓了抓那有些參白的頭髮：“我們......我們繼續啊。” 　　 　　身為過來人，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老闆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嘖，年輕人都玩得很開啊，他這老臉都有點紅了。 　　 　　他就跟水瞳說了這場會議給他主持也行，叫她別那麼親力親為，她還不聽，這下好了吧，還不是他得做了？ 　　 　　“別看了！”蔡俊具叫了一聲：“工作！” —————————下集 http://novel.pcoin.tw/articles/68950